候鸟的十七个雨季第6章潮湿标本2012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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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见青在储物柜发现被退回的修正带时，梅雨季的潮气正爬上教室墙壁。陆栖川的课桌像具被解剖的尸体，所有物品都被仓促清空，唯独抽屉处一片半融化的银杏叶。

她鬼使神差地摸了下叶脉间的结晶，闻到熟悉的药苦味——是陆栖川的哮喘喷雾。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冷，仿佛又回到初三那个午后。少年在医务室病床上蜷缩成胎儿的姿态，睫毛沾着呼吸困难的泪，而自己正把偷渡出来的气雾剂塞进他汗湿的掌心。

"你果然在这里。"班主任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，苏见青浑身一颤，修正带差点脱手。"陆栖川妈妈刚来电话，说他们今晚的航班"班主任的声音顿了顿，"你要不要去送送他？"

苏见青没有回答。她攥紧修正带，转身冲出教室。走廊尽头，陆栖川的课桌像具被解剖的尸体，抽屉大开着，里面空空如也，只有一片银杏叶孤零零地躺在角落。她想起昨夜天文馆的穹顶上，陆栖川的呼吸声轻得像一片羽毛。

苏见青攥紧修正带夺门而出。纺织厂天台的铁门依然挂着他们共用的自行车锁，可当她看到水泥地上用粉笔画的北斗七星阵，终于蹲下来哭出声。那些星标旁散落着陆栖川的字迹：北京天文馆北航东门清华园站，每个坐标都圈着小小的银杏叶。

雨滴无情地穿透那早已生锈不堪的顶棚，仿佛是一把把尖锐的利剑，直直地刺向下方。那些原本清晰可见的粉笔字，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变得模糊不清，晕染开来，竟神奇般地形成了如蓝色多瑙河一般蜿蜒曲折的形状。

望着眼前这幅奇妙的景象，苏见青不禁想起了陆栖川曾经对她说过的话。他告诉她，当候鸟开始长途迁徙的时候，它们会巧妙地利用地球的磁场来辨别方向，就如同拥有一个内置的指南针一样精确无误。而夜空中闪耀的北斗七星，则成为了这些勇敢鸟儿们的天然罗盘，指引着它们一路前行。

雨势愈发猛烈起来，豆大的雨点不断敲打着苏见青单薄的身体。她身上那件洁白的校服早已被雨水浸透，紧紧地贴在肌肤之上，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。然而，她似乎浑然不觉，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。

手机屏幕亮起，上面赫然显示着一连串未接来电，而所有的来电都来自同一个名字——陆栖川。这通电话本该是他们分别之前最后的联系，可当时的她却因为内心的恐惧和犹豫，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去接听。如今，在这倾盆大雨之中，苏见青终于下定了决心，颤抖着手指按下了回拨键。

听筒里传出单调而又急促的忙音，一声接着一声，仿佛是一群候鸟在迁徙途中奋力挥动翅膀所发出的声音。那阵阵振翅之声，穿越时空的阻隔，传入苏见青的耳中，令她的心也随之忐忑不安起来……

苏见青的眼泪终于决堤。她想起陆栖川曾说过，白额雁群在暴雨前会逆风盘旋三周半，就像他们错位的十七年。此刻，那些被雨水冲刷的字迹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未完成的约定：无论飞得多远，总要找到归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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